2024年12月31日下午3点，西北大学玄奘研究院读书会第106期活动于线上举行。本次读书会的主题为：“读韦伯《中国的宗教》——第七、八章”。领读者为西北大学历史学院硕士生周子菲与殷纪泽。本次活动我们很荣幸邀请到了南京大学哲学院的邵佳德老师作为本次活动的评议人。西北大学历史学院李永斌副教授、西北大学中东研究所谢志斌副教授以及西北大学历史学院以及南京大学、武汉大学、四川大学、新疆师范大学等高校和单位三十多名师生在线上一同参与了此次读书会。
周子菲同学将汇报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为内容综述，关注韦伯研究道教的出发点以及他的立场意图。首先韦伯提到官职教会，也就是他所讲的儒教。他讲儒教和非古典的民间宗教之间呈现一个对立的关系是因为道教在中国民间宗教中占有重要的地位，尤其是通过道教和民间宗教进行对比来体现道教的重要地位；其次，韦伯提到民间神奇，民间神奇这个体系可能是从古代的功能神奇演变而来，这种演变为道教的神奇体系的发展提供了一个基础框架；再次是儒教，他的伦理学说和民间神奇之间存在联系。这影响道教伦理学说，这也是韦伯研究道教的一个基本出发点，就是将儒教和道教并置并且进行对比；此外他提到了道教和儒教最终成为对立的关系，这是一个重要的关注点，因为这是韦伯在进行道教研究的时候最基础的出发点，也是他的立场所在。韦伯提到，中国对于救赎追求在儒教当中是被忽视的一个关注点。他关注到了中国人内心对于救赎的追求，因此他讲到了演绎者的存在，起源以及目标。他描述道教最多用到的词就是神秘主义，他认为道教是用一种神秘态度去作为哲学的基础。道教的思想在术语表述上和儒教存在着明显的对立差异，就比如他强调儒教讲中和，而道教则讲虚和无。韦伯认为道这个概念，它是儒教和道教所共有的基本范畴，但是两者在解释和实践上对这个概念有所不同。在宗教实践上，儒教排斥技术当中的忘我和狂迷两种元素，而道教保留了这两种元素，并将之体现于巫术和神秘主义的实践。儒教和道教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认为俗世的良好秩序能够安抚鬼神。那么，他们的区别就在于道教它强调个人主义式的救赎，而儒教强调的是社会伦理和教化。
第二部分为韦伯的道教研究，周同学主要根据，彭膺昊、闵丽《马克斯·韦伯研究道教的目的及其启示》；陈中权的《从〈儒教与道教〉看马克斯·韦伯对道家的误读》；以及崔希晨的《评韦伯对道教的误读——〈中国的宗教：儒教与道教〉书评》这三篇文章来分析。韦伯所进行道教研究的一个主要特征就是将道教和儒教并置，基督教和儒教在经济伦理思想方面几乎完全相反，而道教和儒教在教义和实际活动当中，往往是构成竞争关系。所以他在文章大部分文字中都是将儒教和道教作为一种互补的对象进行比较归纳研究。就像他在书中所提到，儒教和道教一样是传统主义，同样具有神秘主义，甚至正统儒教也保留一定程度的巫术。因此他认为，道教作为民间宗教和作为精英宗教的儒教之间具有差异，但是又具有相似性。正是由于这种正统和异端所共同形成的独特的世界观，共同塑造了中国宗教的内涵与特点。因此他就将道教和儒教的研究置于同等重要的地位上。韦伯认为中国传统社会有两个阶层，第一个阶层就是由儒教知识分子组成的圣人阶层，第二个阶层就是由商人，手工业者以及部分知识分子，还有部分农民，他们所共同组成的市民阶层，在中国的传统社会当中，儒教的知识分子垄断了政治权利和精英宗教，享受着帝国的财税成果，支配着社会主流意识，正是在这样的一种社会情况之下，市民阶层他们所具有的宗教需求是无法从精英宗教中得到满足，因此他们就会将希望寄予道教这种民间宗教。因此，道教也就成为了市民阶层所推崇的民间宗教。而且韦伯认为，在中国古老的经验知识和技能本身的任何理性化，都是沿着巫术世界观的方向进行。因此，就像炼丹术呼吸吐析法等，这些修行方法都是受到世界观局限的，所以不能去作为促进科学发展的一种方法，并且直接阻碍了道教伦理理性化过程。
第三部分周同学讲到道教作为神秘主义宗教，它拒斥一切俗世的行动和理性知识并且追求长生。第一个原因是因为道教构建了一种道天地人的逻辑链条。首先道是永恒的，天地是最接近道的。道教徒应该以天地作为规范，而天地最基本的特征就是长生，因此长生也就成了道教徒他们所追求的目标。其次就是道教认为生是最高的，死是绝对的罪恶。而且韦伯也有对于道教的误读，首先就是他将道家视为一种神秘主义，他认为道教这种身心向自然回归的做法是神秘的，但是如果置于中国学者的语境之下，道教并不是那么神秘的，只是将主观意识去融入到自然律动当中，关照天地万物以及人生的极限。而并不是韦伯他所认为的与神沟通，或者是得到神赋予的长生成仙之类的秘籍。他认为儒教是对立的，这是不确切的。他混淆了儒道之间的一个关系，它们两个是有严格界限的。所以，就像孔子的儒家，他是政治伦理的，而老子的道家是生命哲学，因此两者并不是绝对的对立，而是存在较多的互补性。还有就是他混淆了道家和道教。道家哲学是形而上的，受众群体是高级的知识分子。因此世俗化倾向很弱，但是道教从道家当中演化出来，有形形色色的神灵去掌管人们的健康财富以及幸福，具有很强的世俗化倾向，因此受到了市民阶层的追捧。两者是完全不同的，道家是生命哲学，而道教是民间宗教。所以韦伯他在文中所讲的老庄是神秘主义者，混淆了道家和道教。他对道家世界观也有忽视。韦伯在文本中提到道家的长寿树是人的神秘主义的主观能动训练的结果。但是他忽略了长寿是道家仿效自然将生命融入天地的一种结果。也就是说他只关注到道家去追求长寿的方法，而没有关注到道家的世界观。同时他忽视了道家行而上学，他看到了道教是道家衍生出来的，是一种充满巫术占卜以及各种神仙妖魔，这种神灵体系的宗教。他只看到了道家原本是高贵的，高尚的，形而上学的哲学体系，但是被降低成为了一种民间信仰，因此他就认为道教是低俗的。而误读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西方哲学是以伦理逻辑理性思维作为起源，而东方的哲学则是以圆融直观作为起源。西方的基督教他们告诉信众，人与自然从一开始就是对立的，塑造了人们的这种思想，认为人类的使命就是改造自然。而东方的古典哲学则是认为人与自然应该是和谐统一的，要去追求天人合一，这就导致了中西学界的学术背景的不同。因此也就导致了他用西方二元对立的思想，认为儒教和道教它是对立的，从而将这种宗教上的对立划分到了中国社会上的对立当中。
接着是殷纪泽同学对第八章内容进行汇报。他认为韦伯在最后这一章的内容当中，详细的从各个层面，包括教育体制，礼仪制度，人群划分等层面，对儒教与清教这两大宗教进行了全方位的对比。并且重点聚焦于神圣性与现实性的交融与排斥。殷同学将汇报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中认为韦伯对宗教发展的理性化程度有两大衡量标准，第一标准是该宗教对巫术的排斥程度，巫术是原始宗教的基本要素，对巫术的排斥意味着宗教从原始时期脱胎后。通过理性化的升华，实现了教育体制上的提升。第二标准是该宗教将上帝世界与它本身融入伦理系统的程度。宗教对于现实社会的影响，本质上来源于其伦理系统的构建以及在伦理系统中神圣信仰彼岸世界以及其他宗教元素所具有的位置。韦伯的结论是，儒教保留了大量神秘性的仪式。在中国有大量源于道教，带有神秘性的职业。包括像风水师，命理师等。他认为儒教是从内政和伦理上，对于这些道教的有神秘性的仪式，具有包容性。所以他把这些三教九流的职业，通通都划归到了儒教的大框架里去。此外，还重点讨论了儒教与清教的世界观对比，清教对现实世界持有摒弃和批判的态度，儒教对现实世界持有乐观和接纳的态度；儒教与清教的道德观对比，儒教徒追求在现实世界中养成理想的君子人格，清教徒追求在神圣世界中与上帝的结合；儒教与清教的救赎观对比，儒教徒认为人性本善且对道德审判持乐观态度，清教徒认为人有原罪且对死后审判持谨慎态度；以及儒教与清教的经济行为对比，儒教与清教的社会秩序对比，儒教与清教的礼仪制度对比，儒教与清教的人际关系对比等重点问题。
第二部分殷同学关注儒教与清教在教义上对比和儒教与清教在制度上对比。儒教在教义上宣扬神圣性与现实性的重合，认为现实世界具有神圣性的起源，而且人们在现实世界中通过伦理性的制度约束和道德提升能够实现神圣性的升华。清教在教义上宣扬神圣性与现实性的分割，认为现实世界是黑暗而不完美的，只有通过与上帝的合一才能使灵魂在死后通过审判回归上帝的国度。而儒教在制度上，从遵从伦理性的社会规范出发，将家庭内部成员所应遵守的孝道视为一切制度的根本，并从家庭这一基本社会结构出发由小到大、由近及远地规范了宗族、乡里、国家之内的伦理规范；清教在制度上从遵从上帝的内在律令出发，通过理性化的自我约束和道德契约将社会秩序维持在一个充满程式感的道德边框之下。那么结合教育和制度这两方面，可以得到一个结论儒教在神圣性与现实现实性这一组二元平衡当中，首先是着重从现实性的制度构建入手。他把家庭这样一个最具现实影响力的一个社会单元作为伦理性构建的基点，从此出发发展出一整套完全基于现实，跟现实结合起来的伦理思想以及教义。从教徒跟上帝之间的这种廉洁出发，然后从一个理性化的城市入手，从神圣性慢慢的过渡到现实性，从秉持的原则，再结合现实当中遇到的问题，去解决现实性当中发展方向上所遇到方方面面的问题。所以儒教是从现实性出发，清教是从神圣性的构建出发，不断的适应现实性，实际上可以认为两种宗教对于神圣性与现实性二元平衡所采取的策略不同。
第三部分殷同学评述文本与现实中的儒教精神。韦伯在此犯了以偏概全的问题。他片面的观察到儒教的礼仪制度非常注重现实性，并且把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做了非常细化的规定，但忽略了儒教礼仪制度同样重视的内在的道德标准，所有的礼法并不是来自于一种死板的外在规定，而是出自内在的道德仁义。这样的道德标准非常自然的流露到外在，这是韦伯所忽略的。在儒教的职业尊重和各宗教对于职业发展的态度问题上，文本中将儒教对行业专家的态度统一归纳为轻视而不任用，将他们排斥在由经学考试选拔的士大夫行列之外，这与历史情况不符。比方说，汉武帝推行儒术，然而却重用桑弘羊作为御史大夫，专门负责财政事务。最后其总结出，儒教对于职业的态度是认为各个具体的职业，不能够解决道德超越这样的一个最终的问题。但是同样也尊重各个职业在现实生活中的具体作用，并在这个中央官僚制度当中赋予各个职业的专家比较重要的岗位，让他们来解决民生当中的重要问题。
最后邵佳德老师做出总结，肯定两位同学准备的充分，对于章节的解读，无论是从内容，还是各自的理解层面，都比较完整。邵老师品评也主要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邵老师对两位同学的讲述做出更系统的评价。周同学和殷同学对整个第七第八两章的内容，都做了系统的梳理。第七章实际上是站在正统角度去看待异端，也就站在儒家的立场上去看待他所认为的与之相对的异端，也就是道教在中国历史上的作用。第八章实际上是明确的讲儒教和清教这样一种关系，清教实际上一般通常的理解还是加尔文，就是宗教改革以后，特别是在英国的这样一种发展和表现形式，在实际上代表了新教文化。这两章实际上就综合了本书的主题，儒教和道教的各自之间的关系是怎么样的，最后体现了一个以儒道为代表的中国文化社会，它的宗教，它的背景跟以西方的基督教，尤其是新教以来宗教改革发展的社会所呈现出来的不同面貌。周同学的主要问题在于，针对具体的问题，要有一些更细致的分析，而不是简单的站在东西文化的差异上面。对于殷同学来说则更需要关注儒教的标准合理性的界定问题，其现实性不完全与宗教性与神圣性相对应，因此要重点关注对于儒教如何来理解。两位同学整体来讲都很完整，有自己的独立的思考。但是还需要注意一些问题，比如书籍版本的选择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因为有翻译的问题，并且有一些可能早期很多都是英文本，然后再翻译过来。那么有些从德文的翻译用词的表述等，可能都会有些问题。还有话语的表述，有些地方的表述不光应该是同学们自己来做，有的时候因为涉及到韦伯的文本，还需要表明他自己是怎么样表述的。再一个就是谈到韦伯对于宗教的一些看法，尤其清教和儒教本质的差异。我们通常来说，韦伯对宗教的研究，我们的直观的感受他不太关心关于宗教的本质是什么。他对宗教问题的兴趣在一种动态的结构当中变化和在此关系当中去理解宗教与社会的关联性。还有韦伯他自身对于巫术，对于宗教，包括巫术到宗教到科学之间是什么样的一种关系，不同的宗教研究者有不同的看法，所以需要注意韦伯自身对这个问题的理解是什么样的。
第二部分邵老师评价自己对于本书的看法，站在更宏观的角度去解读，分析讨论韦伯写这么一本书，他的关切点到底是什么。他在新教伦理资本主义精神所讲的基督教，新教，他说他不过是解释了资本主义精神为什么恰好首先在欧洲产生，而不是解释了全部的这样一种历史过程，要从中看到更广泛的画面，世界性的途径，在这个上面做进一步的延伸，所以他才去研究，比如说犹太教，印度教甚至中国的一些宗教。至于韦伯他讲了儒教与道教，我们说这个标题是中国的，这个宗教按照我们通常理解的中国的宗教，也不光光是儒教和道教，当然，里面也提到了佛教的界定，但是他实际上更多的是在提儒教和道教社会功能互相结构等这些关系背后包含的问题意识。他花了大量的篇幅讲中国社会结构，经济等这样一些社会问题。我们既要见到树木，也要见到森林，他整体背后写这本书的问题意识就要从新教伦理资本主义精神这种关切谈起。韦伯从社会学的这个角度去研究宗教以后，他关注的问题意识实际上延伸到他对于中国社会，对东方世界儒教与道教的关系。作为一个社会学家，他对于宗教的关注，往往不是研究宗教本质，而是用世界各个大文明孕育出来的信仰和人生观作为对象去理解，引导大众生活教育内容产生出的社会效果。换言之，就是通过对宗教的研究来论述现代社会，特别是西方社会、东方社会运行逻辑和规范社会秩序是怎么形成的。此外，在道家与道教的区别问题上，邵老师认为我们不能一味说道家道教的差别，其看法是道家道教之间有非常密切的这种关联性。所以在分析问题运用材料的时候，如果不关注这些联系就会产生误解与偏差。而对于儒道的关系，邵老师认为在中国，我们通常所讲的范式，不光是儒道，还把佛教拉进来，三教都是从隋唐以后慢慢进入一种合一或者是三教融合的这样一种状态，这跟他所理解的作为正统和异端，完全是不一样的。总而言之，韦伯研究的是一个大问题，是一个长时段，很难从细节上保证每一个问题不出错，加之他作为一个外国人，所用的材料和他的这样一个语言能力受限。但是，他所提的这样一个问题本身是很重要的，就是对于中国和资本主义这样一种关系的理解，在中西对比之下，我们仍有许多方面需要反思，其研究范式等对于我们理解中国宗教也仍有借鉴意义。在此之后，两位同学与邵老师又进行了反馈互动，邵老师也与其他同学进行了亲切交流。
至此正值元旦到来之际，西北大学玄奘研究院读书会第106期活动圆满结束。
（编辑：华也靓）
